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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心?”季明一头雾水,似乎更加迷茫。
“他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,再不肯示于人前。连带着他的所有的感官都一起封闭了起来。他听不见,也看不见,闻不到,也触摸不到。他固执地将自己孤立于整个世界之外,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。”
季明眨了眨眼,满脸都写满了问号。
——他听不懂露晴的话。
露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面色沉了几分,换了一种说法解释道:“他一开始只是不肯说话,似乎也听不见周围的人说话。现在......他已经开始不吃任何东西,不管是药还是食物,也不跟周围的人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.......他几乎已经切断了与这个现实世界的一切联系,好像周围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一般。”
季明愕然:“那他——”
“为什么还活着?”露晴扯了扯嘴角。
季明一噎。
“刚才你站在他身边,看见他手背上的针眼了吗?”露晴冷冷道:“营养液,药水......他的血管已经非常脆弱,再这样下去,他撑不了多久的。”
季明半响才回过神来:“.......难怪裴叔表情那么骇人。”
“他那也是没有办法.......”露晴喃喃道:“但凡有一点办法,他也不会将萧弈送到这个疗养院来。”
季明脸上半分忧虑,半分心痛:“.......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他明明记得萧弈上一次回警局的时候,虽然气色看起来不太好,但整个人的状态至少还是正常的,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?
露晴摇了摇头,她不想说,也觉得不应该说。
——萧弈这样的人,最不需要的,就是别人的怜悯。
季明却忽地想到了什么,皱眉问道:“是不是跟付家的人有关?难道还是因为莫阳的事情?”
露晴一愣,转头看了他一眼,肃然道:“为什么这样说?”
季明一噎,立刻便从露晴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。他眨了眨眼,似乎自己也很意外能猜中似的,却又不明白露晴为什么突然开始变得严肃起来,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:“猜......猜的啊......”
“猜的?”露晴微一挑眉。
季明满心冤枉,还有些无奈:“真的是猜的,你最近没看新闻吗?关于付氏集团的那个?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。”
露晴看着他,示意他继续往下说。
季明讶然道:“不会吧,你真的不知道?”
“说重点。”露晴催促道。
“.......重点就是,最近大半年以来,付氏集团原本主要产生现金流的业务和市场被瓜分殆尽,导致其流动资金严重不足。就在上个月,付氏集团旗下多个被寄予厚望的超大型项目突然资金链断裂,风声一出来,直接导致了他们家的股票价格断崖式下跌。”
季明说到这里转头看了露晴一眼,只见她双唇微抿若有所思,便没有打断她,继续说道:“现在整个集团风声鹤唳摇摇欲坠。如今想要盘活这个庞然大物,需要一笔几乎不可能的天文数字才行。”
露晴闻言挑了挑眉,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。
季明看着她,嘴角抽了抽:“这么劲爆的消息,你听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?”
露晴斜斜地瞥了他一眼,道:“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?”
“至少.......为了萧弈也应该稍微高兴一下把。”季明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:“毕竟,照现在这种情况,除非有奇迹发生,否则付氏集团这次死定了。”
露晴回过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两人,平静地说道:“这跟萧弈有什么关系?”
“当然,”季明摊开双手道:“表面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,可是——”
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,看了不远处仍在跟萧弈小声地说这话的裴朗,突然压低了声音,凑近露晴两分,故意神秘兮兮地说道:“你知道瓜分付氏集团业务的是谁吗?”
露晴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,但还是配合地问道:“谁?”
“一共十几家企业,股东各不相同,但据说背后的实际控制人都是裴家的人,裴氏家族企业原本主营的业务方向并不在这里,此举不可谓不冒险。而且这次付氏的资金链断得非常突然,有此等雷霆手段,我想萧老爷子那边——”
季明说到这里,突然发现露晴转头看了他一眼,眼神意味不明。
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,猛地闭紧了嘴唇,抬手摸了摸鼻子,直起身子退回了原本的位置。
“你一个做警察的,这么关心经济形势,怎么?想换行啊?”露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看起来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了不少。
季明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:“都是在网上看的,加上听经济调查科的同事说的,我哪里懂这些?”
露晴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。
季明撇了撇嘴,知道她是故意将话题引开,也不再凑上去自讨没趣。
然而疑问一旦在心里成型,便没有那么容易被化解。
季明看着远处眉头微皱笑得勉强的裴朗,突然小声自言自语道:“不过说来也是奇怪,莫阳的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,如果他们真的是要为萧弈做些什么,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,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?”
露晴并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,只是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,渐渐地失了神。
当然有别的原因,只是他不知道,也不能知道罢了。
一年前,萧弈醒来之后,便不再开口说话。
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。
裴朗将他带回了南城的家,一边悉心照料,一边四处寻找Edison的踪迹。
她为此特意休了两个月的假,跟着一起回了南城。
一开始萧弈病得并没有这么重,虽然也总是一整天地将自己关在屋内,但还有对外界的感知和反应,也有自己的强烈的个人意愿。
虽然那意愿总是将他们骇得魂飞天外。
手腕上的伤口再添几条后,裴朗收走了他屋内所有的可能伤害到他自己的东西,甚至在阳台上封上了栅栏,二十四小时派专人看守。
渐渐地,他的过激行为变得越来越少。
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,便察觉到了不对劲——求死的意愿消失之后,他似乎连唯一一点的生机也消失了。
除了因为这病而导致的身体剧痛逼得他发出的一点声音之外,他活得就像是一棵树。
不是植物人,就是一棵树。
他虽然活着,却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。不哭不笑,不吵不闹,也不说话。总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,静静地坐上一天,看着虚空中空茫的一点,甚至连眼珠也不会动一下。
没有任何人,任何事,任何东西能够让他起一丝反应。
也许是有的,露晴想。
可惜那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,除非时光倒流,否则永远都不会再来了。
眼见得他整个人都渐渐枯萎,就要撑不下去了,裴朗终于听从柳仕的建议,将他强行送进了这个位于海边的疗养院。
疗养院有专业的医生,专业的照顾,他们让他活了下来。
虽然也只是活着而已。
她休了长假,一直陪在这边,虽然知道并没有什么用,却还是想要守在他身边,哪怕是......哪怕是陪他走完最后这一段路也好。
萧弈的父母一直没能联系上,但老爷子和裴朗总来,裴朗来得多些。
他公司疗养院两头跑,一年的时间,他做到了当初承诺的——付家的生意,的确是做不下去了。
可Edison还是没有找到。
而萧弈,也快要永远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