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桔

无间

-73-

南城一行原本计划需要一个月的时间,Edison只用了十天便做完了所有的事情。


这十天来冷山每天都会向他报告萧弈的治疗进度,他每次都认真地听,但从来不发表任何看法。


哪怕是冷山几度欲言又止地试图劝说他放弃此次治疗方案,都被他以沉默的方式予以否定。


他不懂心理治疗,不明白迪文口中所说的极端手段到底是指什么,同样的,冷山也不懂。


但有些事不需要懂。


他们不明白迪文对萧弈做了什么,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萧弈正在遭遇什么。


从治疗开始的第一天晚上起,萧弈便发起了高烧。


从冷山事无巨细的报告中,Edison知道了萧弈每天晚上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,都会不停地呓语。


他说得又轻又快,嗓音低沉黯哑,旁边的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

但冷山总是能无比清晰地捕捉到那两个字。


又是几天过去,呓语愈演愈烈,那两个字出现的频次也越来越高。


到后来几天他烧得更厉害的时候,甚至还会哀声哭泣。


一个一向强悍的人的哭泣声,压抑绝望而又痛苦,总是让人不忍卒听。


萧弈尤甚。


他混乱的呓语和哭泣像是暗夜中一首孤独的协奏曲,带着山呼海啸一般令人心神颤抖的力量,却无一人能听清,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。


他像是一个被独自抛弃在海面上的迷失了方向的人,在暴风雨中独自挣扎呼号,却无人可闻。


他在自己的世界里,满腔痛楚,独自崩溃,无人可解。


没有人知道萧弈心中到底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。


但是,按照冷山的说法,就算是他这个经历了无数风雨的一直冷眼旁观的局外人,都几乎已经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痛苦。


更勿论这座房子里的其他人。


人类仅存不多的同理心几乎已经将他们摧毁。


冷山不止一次地暗示过Edison,希望他能尽快回来,亲眼看看这一切,然后立刻停止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过于可怕的一切。


倒不是因为他对萧弈有多么深厚的感情,说到底他们也只是陌生人而已。


他只是不想让Edison后悔。




当Edison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下船时,天边的云彩已经被西沉的落日映得火红一片。周围静得出奇,四周只有海风掠过树林的声音。


他抬眼看了一眼远远伫立在山顶林间的房子,目光沉了沉,迈步往前走去。


此刻已经是傍晚,佣人们正在准备晚餐,见到他推门进来,纷纷驻足弯腰行礼,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,但Edison却能从他们眉梢眼角感受到一丝丝从未有过的惊惶。


他抬眼看了一眼二楼的萧弈房间的方向,并没有多说什么,随手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扔在沙发上,转身往楼上走去。




二楼十分安静,几乎落针可闻。


Edison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。


他走到萧弈门外,正好听到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。


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,以至于他来不及反应便一把推开了房门,一抬眼正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轮椅上跌落下来。


他冲过去一把将人接住,低头看去,只见萧弈紧闭着双眼,眉头紧皱,面色苍白如纸,额头上满是冷汗,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着,拼命地往他怀里缩去。


“怎么回事?他怎么了?”


Edison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人。


冷山一脸复杂地看着他,却没有说话。


迪文坐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椅子上,亦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,似乎疲惫至极。


他闻言缓缓抬眼看了Edison一眼,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,勉强让自己坐直了一些,这才慢慢说道:“你回来得正好,我们也差不多该结束了。”


“结束?”Edison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似乎颤抖得更加厉害的萧弈,不解道:“什么意思?”


“已经到森姆疗法的极限了。”迪文有气无力地解释道,看上去似乎比蜷缩在在Edison怀里的萧弈还要虚弱几分。


“什么?”Edison眉头一皱。


迪文抬手揉了揉眉心,似乎有些不适,但还是耐心解释道:“森姆疗法,就是赌上催眠者的全部精神力,强行催眠病人,通过与病人共情的方式,强行侵入对方被封闭起来的潜意识,从而唤醒被他压抑在心底的,不敢面对的最痛苦的记忆。”


最痛苦的记忆?


Edison面色一僵,没有说话。


“一个人之所以会将自己的潜意识封闭起来,是因为他所面对的东西,已经超过了他的身体和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,身体为了自保,强迫他做了这个选择。”


“想要改变这个局面,只能打破他的这种自我保护。”


“这很危险,你知道的,就像鸡蛋与石头的较量。”


“但只要他能面对自己的这部分记忆,就能解封他对自己意识的压抑,也就能恢复大部分的知觉。”


“如果不能呢?”Edison冷声问道。


冷山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,却见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迪文,面色十分平静,不见一丝异样。


迪文有些意外,似乎惊讶于他直面最坏结果的勇气,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惊讶的表情收了起来,用一种医生特有的专业化的冷漠语气说道:“如果唤醒了却不能面对,那么他会因为承受不了内心的痛苦而崩溃,甚至猝死。”


“那现在这样算什么?失败了?”Edison声音又冷了几分。


“很难说。”迪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这位萧先生......他本来就是一个意志力十分坚定的人,仅仅是催眠他就已经花了不少力气,强行共情更是让我每一刻都如履薄冰。如果那些记忆所承载的东西是连他都无法承受的痛苦,需要靠大脑和机体选择压抑所有意识的方式来自卫,我很难想象那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。”


“但是不管意味着什么,潜意识里的开关已经触动,痛苦也已经被重新激活,能不能挺过去,还是要靠他自己,我能做的,也只能到这里了。至于剩下的......”


他抬起头来看着Edison,意有所指道:“中国有一句古话,解铃还须系铃人,我不是那个系铃人,所以......很抱歉无能为力。”


Edison定定地看了他一眼,而后收回目光,没有再多说什么,看着怀里的萧弈,冷声吩咐道:“冷山,带迪文医生下去休息。”


冷山点了点头,上前将迪文从椅子上扶了起来,而后半扶半抱地将他带了出去。


屋内只剩下了两人。


Edison坐在地上,怀里抱着依旧双眼紧闭颤抖不止的萧弈。


他将人朝怀里拢了拢,抱得紧了些,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,面色冷得吓人。
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久到海面的落日已经完全沉了下去,繁星挂满了天空,一切喧嚣都一并沉寂,屋内陷入一片漆黑。


浓稠的黑暗中,Edison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。


他微微一愣,试探着唤道:“弈哥?”


怀里的人动作一滞,忽然僵在了那里。


半响。


黑暗中传来一个无比沙哑,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。


“滚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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