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桔

【鼠猫】8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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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夜,张家突然燃起了大火。

彼时夜深人静,整个山谷都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。

而展昭因为过去几天睡得太多,到了晚上反而有些睡不着,加上伤口剧痛难忍,他一直清醒着苦熬。

眼见得原本漆黑一片的狭小窗口突然亮起冲天火光,他来不及多想,甚至连鞋子也来不及穿,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冲出了房门。

晚上无雨有风,火势起得很快。

他在火场里先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老妇人,一探鼻息,早已经魂归九天。

他只好暂时将她放弃,冲到内室去救别的人。

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屋子,最后终于在内室的床上找到了被烟雾熏晕过去的小豆子。

在抱着小豆子往外跑的时候,一根熊熊燃烧的房梁突然掉落下来,不偏不倚,正好砸在他的头上,瞬间便将他砸晕了过去。

迷迷糊糊间,他听到有人在叫他,是白玉堂的声音。

或许是因为不够清醒,或许是因为生死关头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理智,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叫了他——玉堂。

话音一落,便立刻醒过神来。

自然是万分尴尬。

他却不能做什么,更不能说什么,只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。

那时头顶的房梁还在熊熊燃烧,坍塌也在继续,甚至差点伤到白玉堂。

那一刻他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后悔。

后悔为什么要重新遇到他,更后悔为什么要将他困在身边。

如果因为他的过失,让白玉堂受到哪怕任何一点的伤害,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
所以当他们艰难地行进到门口,眼见得崩塌即在眼前,他来不及多想,一把将白玉堂推了出去。

最后却惹得白玉堂怒火中烧,不管不顾地冲进大火里将他救了出去,而后愤而离去。

他好像有些明白白玉堂为什么生气。

但是......他不懂。

关于白玉堂,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陷空岛上的怒不可遏,还有舍身崖上的生死相搏。

他知道一切皆是因为白玉堂心中对他有所误会,所以他并不怪他。

然而芍药却告诉他,白玉堂在以为他已经身死的情况下,竟然抱着他从万丈悬崖上跳了下来......

如今更是不管不顾地冲进火场舍命救他.....

他不懂。

明明仿佛已经隔了一世那般遥远,明明他心中有那么多的误会和疑惑,事情的结果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?

他不是应该恨他吗?

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为他抛却一切?

甚至不惜性命。

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

他独自躺在床上,心中翻腾,神色怔忪。

 

片刻之后,芍药和木婶儿赶了回来。

芍药为展昭细细诊治了一番,发现他除了身上的旧伤又被撕裂之外,额头上还添了新伤,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的被烧伤的痕迹。

她心中气急却毫无办法,只得留下木婶儿照顾他,而她则去为展昭配药煎药。

白日里展昭醒来的时候木婶儿不在,待她晚间回来又觉得时辰太晚不便打扰,两人一直没有能说上话。

此刻木婶儿坐在床边,不紧不慢地问了展昭好些问题,就像寻常长辈一般,大多都是一些类似于“家在何处,多大年纪,婚配与否”这般无关紧要的日常。

关于这些,展昭也没什么好避讳的,一一答了。

老人家听他说完了自己的事,短暂的沉默过后,慢慢地就打起了瞌睡。

此时确已夜深,加上方才又出了隔壁家的事情,想来老人家也很是神伤,难免精神不济。

展昭见状很是不忍,便轻声唤醒木婶儿,劝她回屋休息,他这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。

木婶儿确实年纪大了,也确实心力交瘁,闻言也不故做推辞,在确认了展昭一个人确实可以之后,便打着哈欠慢慢起身离开了。

临走的时候,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,她落下了一条手绢,正好落在展昭手边。

展昭一开始并未太过在意,只是随手拿起,想替她收在旁边。

然而一摸上那手绢,他却猛地一愣——触感细滑柔软,是上好的真丝锦缎,上面还有精细的刺绣。

这样的东西,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。

芍药家贫,关于这一点他不用看都能够感觉得到——低矮的屋檐,粗糙的地面,洗得发硬的被褥,无一不彰显着这户人家的窘迫。

如此清贫的人家怎么会用得起上等刺绣的真丝手绢?

不对......刺绣?

展昭心中猛地一动,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他本来就虚弱不堪,身上还带着很重的伤,剧痛加眩晕,如果不是因为看不见,他一定会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眼前一黑。

他勉力忍下身上的剧痛,拿过那真丝手绢,细细展开,平铺在身前的被子上,伸出十指仔仔细细地摸索过去。

当摸到手绢右下角的一处绣得无比精细的图案时,他终于忍不住连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。

那绣的是一朵兰花,其刺绣所用的手法很特别,也很熟悉。

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,他反反复复摸了不下二十遍,最后终于敢确定,这朵兰花所用的,的确就是他找了许久的前朝绣法!

这么说,这个木婶儿,就是他在回燕镇时,一直在找的那个绣娘!

甚至,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李妃!

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时候,他瞬间变得激动不已,甚至恨不得马上追上木婶儿,好好询问一番。

但如此行事实在太过冲动冒进,搞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。

一番天人交战之后,他终于抑制住了内心的狂喜,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。

待到芍药端着药进屋的时候,他已经足够冷静。冷静到打算暂时先不告诉芍药这手绢的事情,免得让她空生欢喜,反而又再次勾起心中的自责。

还是先试探一番再说。

怀着这样的心情,他竟少见地得了半宿安眠。

 

第二天一早,芍药端了药去展昭屋内,见展昭还睡着。

她心中微微有些诧异,却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。

展昭自醒来之后,或许是因为伤口疼痛,或许是因为愁思难解,一直昏昏沉沉,一刻也不得安稳。昨晚又出了那样的事情,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好一番折腾,最后虽然幸得全身而退,却也累得够呛。

如今好不容易能小憩片刻,实为难得。

虽然依旧微微皱着眉头,好在呼吸平稳,已然是难得的松快了。

见此情景,芍药轻轻放下药,转身往门口走去,打算晚些再来。刚一拉开门,便听到身后的床上传来了轻微的动静,回头一看,发现原来是展昭醒了。

她重新关上门,将清晨的冷风挡在外面,走过去,在床边坐下,歉然道:“吵醒你了?”

展昭“看”着她的方向,怔了怔,似乎有片刻的茫然,而后微微摇了摇头,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芍药见状欲要伸手扶他,却突然见他动作微微一顿,摸索着从被子下面拿起一个东西握在手中,手指轻轻滑过,忽然便失了神。

芍药低头看去,见那是一块清润无暇的玉佩,玉佩边缘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,看着莫名有些眼熟,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
她心中忽然有些好奇,看了一眼展昭,轻声问道:“这玉佩——”

展昭一愣,醒过神来,微微笑道:“一个朋友的东西。”说罢将那枚玉佩揣回了怀中。

他虽然笑着,神色间却还是有一丝几不可查的落寞。

芍药便知道,那玉佩多半与白玉堂脱不了干系了。

心底莫名一沉。

她别开眼去,侧身拿过放在桌边的药碗,捧在手中低下头细细吹开浮在上面的一层热气,似自言自语,又似故意说给展昭听一般,轻声说道:“也不知道另外半枚玉佩的主人怎么样了。”

展昭闻言神色一肃,脸上的落寞之色瞬间便不再见了踪影。

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背面,他眉头微皱,却不说话。

片刻之后,展昭微微一动,忽然缓缓开口说道:“此事实在蹊跷,秦凤明明留下血书和玉佩,告知寻得这两样东西的人李妃去了清宁,为何却偏偏不见踪影?莫非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?难道说这两个东西还有什么别的含义?”

 这话来得突兀,然而芍药更为在意的却是展昭脸上万分忧虑的神色。

她知道展昭心中的压力有多大——他现在被刘后追杀,寇珠又不见踪影,而白玉堂又......

加上包大人因为受此事连累,还被关在天牢中,被扣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。

他若是再找不到李妃以证清白,怕就真的来不及了。

可李妃又岂是那么好找的?

她牵扯的是当今太后,皇族秘闻。

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她活着,就有多少人想要她去死。

她身为皇家落难的妃子,若是没有一点自保的手段,恐怕早在当年生下怪物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,又哪里会让权势滔天的太后娘娘这么多年来苦寻不着,不得安稳。

即便展昭手里有秦凤留下的血书和半块玉佩。这些东西除了给展昭和寇珠带来无尽的追杀之外,似乎并没有为找人带来什么帮助。

更甚者,眼下看来,反而带来了错误的指向,浪费了不必要的时间。

她在清宁镇时听那里的老人说,以前那里的确是有那么个叫秦凤的人,可他老早就离了清宁,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。

加之清宁地方不大,来来往往也就那么些人,也没见着什么外乡人来过,根本就没有什么李妃。

最有希望的线索就这么断掉,他们却停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,而现实迫在眉睫刻不容缓,也难怪展昭忧心。

她知道在现实的压迫面前,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是苍白而又无力的。可她又无法只是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煎熬,什么都不做。

犹豫了片刻,她还是抓过展昭的手,紧紧地握了握,轻声道:“等你身体好些了,我再帮你一起找。”

展昭微微一僵,却没有马上挣开。

他拍了拍芍药的手,缓缓将手抽了出来,苦笑道:“是展昭无能,还连累了你,也连累了白兄。”

芍药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,选择性地忽视了展昭的最后一句话,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,轻声说道:“你也不必太过着急,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,若李妃尚在人世,总归有找到的一天,玉佩在我们手里,郭槐他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先我们一步的。”

她话音刚落,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。

那动静算不得隐蔽,芍药听了个清清楚楚,心中登时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
她拍拍展昭的手背示意他待在床上,而后站起身,顺手拿过桌上的陶瓷茶壶藏在身后,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。

她回头看了展昭一眼,却见他一手撑在床上,身体微微前倾,脸上不见任何紧张的神色,反而有些......期待?

芍药微微一愣,心中很是不解——为什么是期待?

然而眼下的境况却容不得她多想。

她收回目光,也压下心中的疑惑不解,转身看着门外灰黑色的影子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猛地一下拉开了房门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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